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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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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媽媽讓人安排的是樓裏最上層的一間,鐘全將門一關,外頭嬉鬧調笑唱曲聲,瞬間就隔去了大半。

確實比較清凈。

沈青洵四下環視一眼,過去倚窗而坐。

此處較高,透過敞著的窗看下去,便是瀟香樓後頭的後院偏房與回廊。

有三三兩兩端茶送水的小婢快步經過。

“少爺,瀟香樓在此處的名聲頗大。京裏不少貴族子弟也愛來此尋歡。”

只打探過沒來過的鐘全想了想,覺得需要給似乎頭一回來的少爺解釋一下。

“聽說瀟香樓裏除了女妓,還養了不少小倌,供好此道者取樂。”

“少爺要找的名中帶鶯又帶雀的,就只這瀟香樓裏的鶯雀兒了。”

鐘全不知,他家少爺雖此時不曾來過,並非上一世也沒進過。

畢竟青樓是個掩人耳目,探取情報的好地方。

前世,沈青洵的身邊後來有許多得力之人,啼鶯便是他手下最優秀的刺探。

如今他欲早些將一切收入掌控,也好叫渺渺太平安穩,任誰都只能仰望於她,不敢置喙。

既已打算諸事提早謀劃,自是要盡早將這些人都再收入手下。

眼下他身邊可用的,不過只鐘全幾人,要掌控住魏柴二黨動向,最需要的便是啼鶯。

像瀟香樓這樣的花坊青樓,日常也並非只教女子如何討好恩客。

她們暗中還會挑選心性上佳,機靈聰明的女子調教訓練,諸如簡單的密令,偽裝,暗殺,情報探查之類的技藝。

這些人既能為青樓所用,也能贈賣與需要的權貴,算是另一門營生與倚仗。

沈青洵記得當年撿到啼鶯時,她刺殺柴德武失敗,重傷躲逃之下,血汙滿身如同爛泥。他驚訝她如此境地,還能撐一口氣不散,就讓人將她撿了回來。

之後才知,她有一相依為命的弟弟,與她同被賣入青樓,最後死在柴德武的手中。

啼鶯是她自己改的名,沈青洵只隱隱記得她提過,以前的名中似有雀鶯二字。

沈青洵正回憶著,房門被敲響,進來個素雅長裙的抱琴女子。

鶯雀兒是樓裏技藝學得最好的姑娘,辦事一向妥當,又很會討蕭媽媽歡心。

所以蕭媽媽尋常不太會派她出來接待普通客人。

聽到蕭媽媽那兒突然催她過來時,不免有些詫異,但也不敢怠慢匆匆收拾穿扮。

她不知點她的是何人,挑衣時動了點心思,還抱了琴來,只盼著對方聽聽曲兒便能離開。

鶯雀兒進來後便將琴放置在旁,低頭見禮道:“奴家見過二位公子。”

沈青洵打量了她一眼,確是啼鶯。

但與印象中的啼鶯有些不同。

眼前的還是鶯雀兒,語態嬌柔的花坊女子,少了那一道無聲致命般的毒性。

這把好刀,還沒開刃。

沈青洵斂眸思索。

如此說來,她的弟弟此刻應當還活著,也在這瀟香樓之中。

鶯雀兒等了會,沒見兩人說話,心裏疑惑,擡頭看過來。

她擅於辨人,一旁站著的公子,雖也著錦衣,但姿態神色上瞧來,顯然只是坐著那公子的隨侍。

而窗邊倚坐的公子,她只一眼便匆忙移開了。

雖不知公子為何點的她,但鶯雀兒知道蕭媽媽為什麽沒有推拒了。

公子矜俊,卻神色清冷,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。

打量而來的視線,不辨情緒,卻讓人無端打了個寒噤。

來青樓尋歡的男人,哪個不是笑得輕浮一臉色相,哪有這樣的?

怎麽看都不是好打發的。

鶯雀兒打起了精神,上來斟倒熱茶,輕軟了聲小心問要聽什麽曲子。

公子回答:“皆可。”

鶯雀兒應下端坐撫琴,暗暗松口氣。

還以為對方要一直這麽沈默下去呢。

鶯雀兒彈完一曲,見公子什麽也沒說,就又撫了下一曲。

她察覺到公子的視線落在她身上,猶如是被鷹鎖住了後脊,心中越發沒底。

她還是頭一回碰上這樣,連不動聲色,都能叫人緊張的男人。

鶯雀兒彈曲,沈青洵則端茶細細抿著,漸蹙起眉頭。

鶯雀兒若不是啼鶯,就失了那份用處。

前世的啼鶯是把堅韌淬毒的匕首,可很多時候,他又不得不將其收入鞘中,委實可惜。

驅使她的從來就是仇恨,而非忠心。

她願聽命於他,去完成任何棘手危險的任務,不過是因為在他手下,她有了更多接近殺死柴德武的機會。

也正因如此,在一些緊要之事上,她反而極容易失了掌控,一心覆仇,成了可能壞他事的暗雷。

沈青洵想的是,這一次該要如何,使這把匕首真心效忠於他。

不過眼下看來,此時的鶯雀兒,也不過是琴技不錯罷了。

若他直接將她與她弟弟贖出,不痛不癢的感激,甚至連仇恨都比不過。

自然也不會再有啼鶯。

定安侯府的三公子,從來就不是不計得失的善人。

這也都是京城權貴圈裏的共識了,特別是各家子弟在沈青洵這吃過虧遭過災的。

也就自家兄長阿姐眼裏,他既純良又無害。

沈青洵收回目光擱下茶盞。

既然還不到時候,今後再說。

鶯雀兒在公子的視線下一連彈了好幾曲,心裏卻打著鼓。

點了她來作陪,又這樣打量她,顯然是沖著她來的。

總不至於是來聽她彈曲的吧,樓裏琴技精湛的姑娘可比比皆是。

正想著,不留神劈了一個音,曲子驟然停下。

鶯雀兒忙道歉,見機又走近替他重新斟茶。

斟茶時,想著不如試一試公子反應,好過這樣被動忐忑猜測。

於是遞茶時,刻意沒拿穩,眼看杯子傾倒嬌呼了一聲。

鶯雀兒自然不是真要倒翻了茶,不過是故意湊上來,好叫公子把住她的手扶穩。

這種小把戲,樓裏的姑娘都會。

然而眨眼間,手中卻一空。

公子不知怎麽避過她,接過杯子擱回桌上,臉色瞬間冷下,語氣不悅:“出去。”

鶯雀兒楞住了。

鐘全聞言,見鶯雀兒遲遲不動,以為是等銀兩,便摸出拋給她。

最後捧著銀子站在門口的鶯雀兒傻了。

這就被趕出來了?還真就只是聽了曲兒?好奇怪的人啊。

雖然古怪,但這樣再好不過。

鶯雀兒收好銀兩,準備一會就孝敬給蕭媽媽。

只要討好了媽媽,便可讓弟弟安安好好地待在瀟香樓裏。

剛被賣進樓裏時,蕭媽媽就很中意他們姐弟二人的樣貌身段,特別是弟弟的。

她日日求著哄著媽媽,要她做什麽學什麽都可以,只要別動她弟弟。

也正因為她機靈聽話肯吃苦,學什麽都能學好,媽媽讓辦的事也都能辦好。

她替蕭媽媽賺來的銀子,早抵過了弟弟的那份。

蕭媽媽也就答應了她,讓她弟弟什麽都不必做,安生住在瀟香樓裏就是。

時日一長後,媽媽待她也軟了心,漸漸地連普通恩客也不安排她服侍了。

鶯雀兒一手抱琴,一手提著裙擺,快步下了樓穿梭過大廳裏正尋歡飲酒的人群,拐進了後院。

本打算先回去房中放琴,再去尋蕭媽媽。

結果在經過回廊那時,見著了蕭媽媽身影,遠遠瞧著身旁還圍了些人。

習慣使然,鶯雀兒轉了身就往蕭媽媽那去,看看媽媽那兒在做什麽,可有什麽要幫忙的。

等到走近了,她看清蕭媽媽身邊幾人後,臉色倏地一變。

“小山!”

鶯雀兒驚呼出聲,丟了琴在一旁,急忙跑了過去。

蕭媽媽身旁是兩個瀟香樓裏的管事,另一邊則站著幾個不曾見過的面孔。

弟弟正被其中二人按壓著跪倒在地上。

鶯雀兒沖去推搡兩下沒推開,回身跪在蕭媽媽腿旁扯她的裙角,目光驚慌。

“媽媽,您這是做什麽啊?”

蕭媽媽臉色似也不好,小心瞄了一眼一旁的安公公,立馬將裙子從鶯雀兒手中扯開。

“吵什麽吵,有大人在,瞧你像什麽樣子。”

邊罵邊偷偷給她使了個眼色。

鶯雀兒楞住,也看到了身旁那個嘴尖面白的男人。

面容是有些熟悉的……她稍一回想,渾身僵住,如同晴日霹下一道響雷。

是那個有時會來樓裏挑小倌兒帶走的安公公。

他為何會在這裏?又為何要讓人拿住小山?

鶯雀兒畢竟辦過不少事,心思活絡,驚懼之下,還能強迫自己鎮定下來。

她佯怒斥責了小山,賠罪道:“這倌兒定是頂撞了大人。請大人息怒,奴家這就將人帶走,狠狠責罰他!”

安公公笑著擺擺手:“哎,不必。咱見這孩兒生得好,可喜歡,就帶回去說說話。大概是嚇著了,想跑被他們按回來罷了,不妨事的。”

他看了看小山,又看了眼先前挑下的那個小遙,頓時就覺得那個不入眼了。

安公公讓人遞了一小匣子銀子給蕭媽媽。

“就這個了。咱就說嘛,挑來挑去還是瀟香樓的最好。回去我定不忘給幹爹說道說道。”

“多謝安公公美言了。”蕭媽媽搖著扇子陪笑道謝,心中卻沈沈,都不敢去看鶯雀兒。

知道鶯雀兒重視她這個弟弟,蕭媽媽平常也會照拂小山一二。

平常樓裏開了門,小山也都是待在屋子裏不出來的。

可誰讓今這麽不湊巧,偏在安公公來挑人的時候,迎著面就撞了上來。

她當下都將人罵推開了,安公公都還能眼尖瞧上,叫她能怎麽辦?

按著小倌的二人就要將人帶走,小山臉色蒼白顫顫喊了聲姐,鶯雀兒起身伸手攔住。

蕭媽媽急了,上去一巴掌:“你個死丫頭,給你幾條命敢擋大人道,還不快滾!”

蕭媽媽做的是青樓營生,入了她手裏的男女亦是貨品,皆可賣,早拋卻良心這物什了。

可憑心論,她是疼鶯雀兒的。

但再如何,也不能因鶯雀兒而惹怒了安公公。

他若往柴公公跟前說上一嘴,她這瀟香樓明日就能給夷平了。

不可能為了這二人,搭上瀟香樓所有人的生計性命。小山,就當他命不好吧。

鶯雀兒被扇出眼淚,也明白媽媽在護她。可小山是她親弟,讓她拿命換都是可以的。

被安公公帶走的倌兒,都是被送到權傾朝野的大太監柴德武榻上去的。

都說那大太監陰損,但凡送去的,能活著回來的不過一二。

她怎能親眼看著弟弟去送死?

她跪去安公公前磕頭,求他放過小山,蕭媽媽嚇得心驚肉跳,趕緊讓人去捂上嘴拖下去。

掙紮間,聽安公公悠悠制止道:“慢著。”

鶯雀兒眼一亮,以為有了轉圜的餘地,卻見他過來捏住她下巴打量,眼底漸起猥淫之色。

剛沒瞧仔細,差點錯過了。幹爹是喜歡玩小倌兒,要他說,小倌有什麽好玩的,女子才是正事。

“原來是姐弟啊。弟弟模樣俊,姐姐也水靈。咱喜歡。”

他細聲細氣道:“既然姐弟情深,那就一塊跟咱走吧。”

蕭媽媽跟鶯雀兒面色瞬間蒼白。

這邊的動靜不算小,雖然傳不到前頭去,但從最頂上那扇敞著的窗中,正好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從小山逃跑被抓時起,沈青洵便看在眼裏。

鐘全問道:“少爺,可要插手?”

雖然不知緣由,但少爺既然特地來找鶯雀兒,人就不能讓個太監給帶走了。

沈青洵倚著窗沿,一手慢悠悠轉著空杯。

“還早,不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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